走过乡村的冬晨
作者/黄立温
一个冬天的清晨，我独自在村头漫步。
家乡三面环山，村头一条小河蜿蜒而过，河对面是一片宽阔平坦的水田，在密林一般的石山包围下，小村显得得十分的鲜活。河水静静地流淌，滋润着安祥的村庄，小村像酣睡的小孩，而小河则像母亲温柔的怀抱，她们相依相靠，构成温馨的风景，一年又一年。
我轻轻地走着，怕不小心惊醒了还在梦中的村庄。我想仔细端详生我养我的山村是怎样从睡梦中醒来，想听一听那些可爱的鸟雀们怎样开始动听的歌唱。我要细细地观察，用心地聆听，就像一个孩子用他童稚可爱的目光注视他母亲的模样，倾听她的呼吸一样。我要深深地呼吸，吸进这充满泥土芳香、浸透山水灵气的新鲜空气。是的，我依恋这村庄，因为，倘若没有它的滋养，我这棵小苗也许早就枯萎在大地上——哪怕我只是一棵不起眼的小草。
这么多年，我辛勤耕耘，艰苦劳作，在繁重的生计中奔波，在行色匆匆中饱经人生的风霜。每当我疲惫不堪、患得患失、怨天尤人时，我总希望自己能身处村庄的怀抱中，向她无声地倾诉，从中找到些许的安慰。而村庄总是以她母亲般的宽厚、温暖的胸怀接纳着我。
我慢慢地走着，在村庄外的小路上。任思绪沿着河边的小路散开，任草地上密密的霜露随意地亲吻我的鞋子。
似纱似梦的雾霭笼罩着山脚，拥抱着村庄。村子就像襁褓中的婴儿，婴儿睡得是那么的香甜，谁都不忍心发生任何动静。黎明时分美，因为黑暗已经过去，光明正在靠近，万物慢慢睁开眼睛，享受着最后的安然时光。
东方山顶由淡青渐渐泛白，四周景物越发明晣。山区不同平原，因为被高大的山脉阻挡，太阳已经在山那边，这边还在暗影里，早晨似乎显得更长一些。村庄似乎已经习惯于在冬日里沉睡，总是不慢不紧地醒来。
河面上冒出缕缕蒸汽，看去如同飘在水上的棉絮。这是从泉涌里流出的暖水带来的。小村很幸运，村头就是一口泉水，冬暖夏凉，四季长流，人们尽情地享用大自然的恩赐。万物沉睡的夜晚，泉水还在不停地流淌着，忠实地履行它的职责，就像天下的母爱一样伟大无私、无尽无止。河边没有人洗滔，没有鸭子白鹅嬉戏，好像鱼虾也没有梦醒。河面平静如镜，纯洁无瑕，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，像一个未经世事的美少女，让人无限爱怜。在温泉边徜徉，丝毫不感到冬日的寒意，有的只是心里暖润的惬意，还有忘掉苦恼后的快慰。
远处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楚起来，思维也好像越来越清醒。洁白的房子，葱郁的树林都尽入眼帘，菜地青翠欲滴，它们紧围着村庄，好像村庄悄悄留下春天的一块围裙。土地已经让勤劳的人们翻过，播撒下绿肥和油菜，远远望去就像绿色的地毯。南方冬天的原野其实就是一幅色彩绚丽的图画。特别是当你静静地欣赏这一切美好的景色时，你一定觉得其实远比语言描绘的生动得多，深刻得多。
我第一个见到的活物是一条从村里跑出来的黄毛狗。它抬头看见到我，似乎大吃一惊，马上停下，把头压得低低的，嗅了嗅，证实我确实是个大活人，然后一溜烟跑了，也许它不相信还有人比它起早。农家的狗跟主人一样辛勤，永远不会睡懒觉。村巷有人了，跟着菜地里有人，河边有人了。天亮了，一切就成了人的世界。
我听到一位母亲的声音，她在催促小孩起床上学。不久各种声响此起彼伏。村子虽不太，但在清晨听起来，是那么清脆，那么悦耳。不用说，一首新的生活交响曲又在山村上演，新的一天又开始了。
我闻到田野清新的气息。冷风偶尔吹来，感到脸上清凉凉的，特别清爽畅快。随着太阳光的到来，我又闻到乡土特有的浓浓气味，心里暖暖的。
熟悉的村庄就是我的天堂，我的家园我的魂啊！
有谁注意到，这是一个平凡冬天的早晨，多么宁静祥和的乡村啊！
我的思绪随着白天的到来又回到了现实。
我清楚，这是一个自由、发达和急变的时代，村庄已非往日不可或离的家。今天我也在怀着诸多不安和焦虑，切肤之痛地经历着村庄的物是人非，说不出是忧还是喜，更多只是无奈、失落和伤感。青壮年差不多全部外出打工，远离老人和小孩。很多漂亮的房子早已人去楼空，甚至老鼠也跟着销声匿迹，很多宽阔的庭院大门紧闭，杂草侵阶，很多铺上水泥的巷子只剩下青苔陪伴着空旷的寂静。只有等到一年的最后几天时间里，在外面奔波的人们才纷纷出现，人声喧哗，车来人往，影视轰鸣，为村庄增添几份人气。但是一过了节气，村里又恢复了清索，显得死气沉沉。能走动的人几乎成了候鸟，村庄成了大部分人迁徙的巢。村庄的美丽其实就靠老人们布满厚茧的双手维系，是我们的父母和小孩在守护着乡村，思念的日子里他们是多么无助和孱弱，而我们却为越发隔膜的千百年的农耕家园而悲鸣。
我也是一个漂泊的人，一个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游离的人。很多时候，我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方。村庄养育了我们，但村庄却跟我们渐去渐远，酸楚无以言表。
但是，因为远离，才有深切的思念，因为久别，才有似箭的归心，因为他乡，才有故乡的情怀。我们这一代人，注定在困惑中演绎我们跟村庄母亲千丝万缕割舍不断的血肉情深！
独自漫步在乡村的早晨，我并不孤单，至少我又一次回到了乡村母亲的身边，事实上同样有更多的早行人，同样有更多跟我一样思乡恋家的人，只不过我把乡愁写在纸上，而他们却挂在心里，汇入泪中。
作者简介：黄立温，壮族，1971年11月生，二级肢残。现任上林县残疾人联合会办公室主任，南宁作家协会会员。少年时意外伤残，一边放牛一边自学初中、高中全部课程，后考入广西民族学院，被称为“牛背上的大学生”。文学作品散见于《微型小说选刊》、《红豆》、《天池小小说》、《佛山文艺》、《法治快报》、《广西工人报》、《三月三》等，另有长篇主旋律励志小说《超越》签约连载于现在网读书原创栏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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