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_疏泽民
乡村的夏夜格外浪漫。吃过晚饭,洗完澡,我躺在门前的竹床上,看天上被月光刷暗了的银河,母亲拿着芭蕉扇,一边赶蚊子,一边讲故事。故事发生的时间、地点不同,但都是革命战争题材,故事的主人公有红军,有解放军,有爬雪山时被冻死的军需处长,有视死如归的刘胡兰,有小英雄雨来,有面对敌人残暴酷刑面不改色的江姐……我被故事里钢铁般的英雄气概所感动,觉得他们非常了不起,一个个在我脑海里闪出一道光。
一天又一天,在故乡露天凉席上,在老屋门前桂花树下,在冬日里的火炉前,只要母亲闲下来,我们就缠着她讲故事。母亲是一名老党员,以前在生产大队当过宣传员,肚子里装着许多故事,讲也讲不完。我问母亲从哪里装来这么多故事。母亲说,好好学习,多看书,把书装进肚子里,你就有故事了。
“把书装进肚子里”,成为我少年时代的梦想。那时候乡下穷,学校里也没有图书室。好在哥哥有办法,不知从哪儿陆续借来了《林海雪原》《地道战》等革命战争题材的书籍,还有电影剧本、连环画。我像“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”,灶膛前,牛背上,枕头边,煤油灯下,都有我读书的身影。读着读着,我觉得书本上、文字里,隐着一束光,虽然看不见,但只要阅读,便能感受得到。受那束光的指引,我时常做着这样的梦:有朝一日,我也能写出一本书,或者当一名记者,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。
踏着晨光,我读完小学、中学、中专。毕业后,携带摘抄的读书笔记和一箱行李,我来到山区一个偏僻的农机站。没有电视,没有电影,没有书报,基层的生活枯燥乏味。坐在农机站门前的石凳上,仰望满天星光,我想起了当年的梦想。于是,我报名参加了汉语言文学专业自学考试,三年业余时间苦读,拿到了大学专科毕业证书。凭着对读书和文学写作的一腔热爱,我和农机站的年轻人创办了青年文学社,并自办刻印纯文学期刊《乡村文苑》。几年下来,我刻印了数百张钢板蜡纸,推出了十八期文学交流内刊,结交了许多志趣相投的文友。我不曾想到,在精神文化生活匮乏的乡村,竟然还有许许多多像我这样喜爱读书的人和我一样追光。我们创办的文学社和《乡村文苑》,为乡村文学爱好者提供了创作和文学交流的平台,这样的平台,也成了他们眼里的另一束光。
与书为伴总是有趣的。调回县城后,我每年都自费订阅几份报纸,定时到邮局边的报亭购买《清明》《收获》《十月》等文学期刊,在新华书店购买新出版的文学著作,后来学会了在网上淘书。下班回家,坐在窗前品茗夜读,从不间断。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。书读得多了,内心渐渐地通透、敞亮,心胸和眼界渐渐开阔。每当心有所感,我都及时记录,写成文字。书读得多了,文字写得多了,灵气就来了,投出去的文章陆续见诸报端。后来,我陆续加入了县作协和省作协、省报告文学学会,成为其中的一名会员,还有幸当选市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和县级市作协副主席。经常参加文学采风活动,宣传和推介当地涌现出的先进典型,为时代放歌。这些年来,我采写的新闻稿件见诸人民网、新华网等主流媒体,根据我编写的剧本拍摄的微电视《映山红》、微视频《引擎》《法在身边》《唱支歌儿感党恩》在新媒体播映,取得较好的社会反响。源于生活,散发着尘土芳香,我的文字和微电影微视频作品,也成了一豆萤火,在茫茫的人海里发出微弱的光芒。
一路追光,一路阳光。不知何时起,我追寻的那束光已集成火炬。我手捧火炬,擎光而行,越走心头越亮堂。就在上个月,我参加文学志愿活动,和十几位志愿者一道,走进校园,邀请我采访过的伤残老兵,为孩子们讲述渡江作战、解放南京、进军大西南和抗美援朝战场上亲历的舍生忘死的故事。教室里鸦雀无声,孩子们睁大眼睛,认真聆听,一如小时候我听母亲讲故事。
我不能确信小时候的梦想是否已实现,但可以肯定的是,我一直在追寻的那束光,已被孩子们承接,高高举起,越来越亮。
(来源:中国作家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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