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南

难忘慈母理发情

作者_河南省延津县城乡规划局 杨晓玺

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五个年头了。母亲之于我们的爱，比山高，比海深，真是写一部长篇小说也写不完的。但印象最深的，还是她给我们理发。

小时候，家里很穷，那时理个发(当时还叫做“剃头”)需要两毛钱。在那个靠鸡蛋换盐过日子的岁月里，我们兄弟姊妹好几个，一年下来，也是很大一笔开支呢。为了节省下这笔开支，母亲就不让我们到理发店去剃头，总是自己操起剪刀给我们铰头。她说，剃头不就是去去长头发吗?我给你们铰铰一样的。

每次理发时，母亲都要小心翼翼地先用碱面将我们的头发洗干净，再用围裙把脖子围住。理过后，用清水清洗两遍，还要将脖子里的碎发用嘴吹得干干净净，以免头发渣子遗留在脖颈里。那沾惹着母亲体温的哈气，如和煦春风，似旭日暖阳，周身都暖酥酥麻痒痒的，袅袅余温仿佛至今仍在脖颈里环绕。对铰下的头发，母亲一点儿也舍不得扔掉，总是精心收集起来，储存在一个小布袋里，待货郎来了换些针头线脑之类的日用品。刚开始，母亲的手艺可谓乏善可陈。尽管理发水平不如理发店理得好看，但看得出，母亲已经尽了很大努力，因为好几次理完头后，她都会大汗淋漓的。偶尔不小心，还会将头皮扎破留血，这时，母亲就会充满自责，心疼地又吹又揉，舔犊之情至今历历在目。世上只有妈妈好，唯有母爱比天高。这种爱不是一种仪式,也不是让别人看的,它是心与心的沟通，情与情的交融，不掺合一丝私心杂念，闪耀着辉映天地的美好人性的光芒。

母亲和大多数中国传统妇女一样，和蔼，善良，勤劳，节俭，疼爱子女，孝敬老人，和睦乡邻，不事张扬。印象中，母亲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，一天到晚忙个不停。她不识字，却清醒认识到文化的重要性，总是要求我们要好好上学。常充满哲理地告诫我们：一个人只有站得高了，才能看得远;只有学问大了，才能懂得多。还说：一切都是别人的，只有学到文化才是自己的。学到知识装肚子里，谁也要不走。她含辛茹苦，口省肚攒，供应我们几个上学。

后来我们都大了些，已有了强烈的爱美意识，就开始对母亲“铰头”阳奉阴违地予以抵制。母亲好像也看出来了，一天，她专门让舅舅给在县城买了个理发用的推子，一天理发没学过的母亲居然有模有样的给我们推起了头。刚开始，她生拍把头理坏了无法收拾，总是小心翼翼地推一下，后退几步，审视半天，看哪儿不合适，再修理一下。用推子理的自是比剪刀铰的要好多了。常言说，熟能生巧，天长日久，母亲的理发手艺也提高了不少。后来，母亲理发变得很到位，一圈一圈，边边角角，理得有棱有角。听着理发的推子那咯吱咯吱有节奏的响声，宛如一支美妙的乐曲。理完后，再给我们挠会儿头皮。母亲的手粗砺有力，既解痒又舒服，就像按摩一样，最后她还要再从自己头上揪下一根头发，给我们“采耳”(她说成是“打耳朵”)。母亲给我们理发直到我们初中毕业，后来，我到县城上了高中，这才不再接受母亲理发。

参加工作后，接触过各种各样的理发人员，理过各种各样的发型，但我总感觉母亲理的发是最美的，也是最舒服的。除了给我们姊妹几个理发，她还给自己理发，母亲常年留着齐耳短发，头发又浓又密，乌黑油亮，头发长了，她总是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铰头发。每次铰过发后，母亲都变得干净而利索，显得精神了许多。

母亲给我们兄妹几个理了半辈子发，她自己居然没进过一次理发店。后来我们都成家立业了，多次动员母亲也“时髦时髦”，来县城烫烫发。只是当她听说在城里烫个头需要几十元钱时，始终坚决拒绝。她说，老了，烫什么呀，像个鸡窝一样，不好看。我知道，实际上她是怕花钱。

多年以后，这也成了我最大的遗憾。母亲给我们理了那么多次头，而我们居然不曾让母亲进过一次理发店。孝,是稍纵即使的眷恋，是无法重视的幸福，是不能等待的义务，是一疏忽成千苦恨的遗憾......待子欲孝而亲不在时，将是一种锥心的痛，一种用千金万银、倾盆泪雨也无法赎回的自责啊!

慢慢的，沟壑爬满了母亲的面庞，满头黑发尽染白霜，母亲老了，手脚不灵便了，已无法再自己给自己理发了，就让我两个妹妹给她洗头、铰发。我每次回老家，也总是让爱人给母亲洗头、铰头。爱人有些笨拙，但是，不管铰的好不好看，母亲都说好看，总是笑逐颜开地说：一铰可利亮。

2009年9月26日，母亲因脑血管病，走完了她的人生历程。入殓之际，我特意为母亲买了一把新梳子。面对着躺在棺木里身材瘦小、头发花白的母亲，我轻轻地给她梳理着头发，止不住心若刀绞，泪如雨下。“执事”说：活人的眼泪不能掉在死人的脸上的!将我拼命往后拉，但我还是颤抖着双手坚持为母亲整理好最后一绺头发，并将那把新梳子掖在母亲的“送老衣”下边。出殡那天，扎纸货时，我执意给母亲扎了一套理发用具，以寄托深深的哀思。

母爱是天底下最无私、最宝贵的东西，具有穿越时空的力量，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泯灭，不会因尘世喧嚣而失色。

数年来，时常梦见母亲在给我们理发，醒来后禁不住泪流满面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因为现实中，母亲再也不能给我们理发了......

愿天国里的母亲安详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