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残疾人为什么做直播——我会短暂地忘了我是个病人

2017年04月17日 来源:《三月风》

文_本刊记者  冯 欢

人人都为标签所累。“土豪”“小鲜肉”“网红”“房奴”,划分很粗暴,但至少还置身人群,倘若被贴上“残疾人”,对不起,你是如此与众不同。

因为害怕被“贴标签”,广州曾有40万残疾人未领证;有学者参加会议,残疾人与健全人自觉割席分坐,泾渭分明;已去世的“知乎最牛残疾人”程浩曾这样写道:身边全是智力障碍的儿童,最寂寞的时候,只能一个人在楼道里唱歌。

得感谢互联网,重新定义了残疾人。甚至有人说,互联网是上帝送给残疾人的最好礼物。普通人长期处于网络,可能与现实生活更加疏远,而对于残疾人来说,却恰恰相反。于是乎,健全人流行什么,残疾人也跟着流行什么,譬如热火朝天的直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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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成千上万的观众互动,让直播变得不太像是一场摄像机前的表演,
而如同一个老朋友的饭局。(图 CFP)

现实世界的拧巴,在虚拟世界里捋顺

YY网站残疾主播、甘肃平凉“玻璃娃娃”胡娟娟随时握着手机,这是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。晚上8点到10点是她和网友的互动时间,她表演唱歌,发起话题,网友打赏鲜花和气球,“别人打发无聊的地方,成了我的精神支柱。”

心理分析家石勇认为,直播之所以这样“火”,因为它是心理上最好的逃生出口。

想象一下:如果一个人弱势或自卑,现实生活中从来没当过主角,具有隐蔽性的直播室正好满足了这种“渴望”;如果再有一点才艺,这种“表演”在现实中有风险,而且事实上没人拿他当回事,但在直播室,可以尽情展示自己,瞬间“明星”附体,还可以与粉丝互动,获得回应。这些体验,是别的物种无法理解的。

映客“最励志”女主播、聋人女孩张若兰近1个半小时的直播,吸引了近18万网友的观看。十几万人的网络观众放在现实中是什么概念?把香港红磡体育馆的位子坐满,也只能容纳1.2万人;周杰伦在台湾的台北小巨蛋演唱会爆满,也只能容纳1.6万人;即便国内最大的体育场北京“鸟巢”,9万个观众席位也无法把一个主播直播间的观众全部装下。

这是其他媒介不易给予的,也是现实社会不易得到的,直播让残疾人真真切切找到了自我认同感。我直播、你参与、点个赞、搭个讪,最后结束,也就是吃了一顿爆米花的时间。但在过去,你的眼泪是围观者眼中的标准剧情,是弱者当中的弱者;这里的你,有人格、有体温、有情感,有魅力,是强者当中的强者。它填补了种种现实缺憾,并实现某种身份超越,当认可的人越来越多,就有了生活中较为稀缺的成就感。

不必那么自卑,也无须那么强大,更不要那么多防备,“这种感觉真好。”YY主播、因强直性脊柱炎导致残疾的“约瑟”过去含蓄内向,在直播间里健谈又诙谐,“可能是因为网友看不到我的残疾吧,在节目里,我也会短暂地忘了我是个病人。”而变成“网红”后,聋人女孩蕾欧娜最显著的感想是一下多了“好多好多好多”朋友。过去,她的朋友大多是聋人,现在的世界里,一小半是聋人,一多半是普通人。

对身体的限制最小,对时间的要求较高

“想通过网络出名的无外乎两大原因,一是精神需求,二是经济利益。”红极一时的网络主播“麒麟博士”这样表示。

知性主播王玄显然是第一种,身有残疾,但无经济压力,他不太关心粉丝数量,最高时也就500人同时在线,聊的内容较为小众,“希望用文化的深度得到人们肯定。”但更多残疾人的加入,是窘迫生活的驱动,“约瑟”挣得做手术的救命钱,“无手哥”王晓鹏每个月完成100个小时的直播时长,他觉得再累也值得,“关键是还能挣钱”。

出名赚钱,这种想法在传统中普遍被污名化,但在直播平台很直接:粉丝得到感动,平台得到流量,主播得到关注,正能量即时就转化成了真金白银。

这是网络经济提供的自由,门槛低、来钱快,一台智能手机加上互联网就能撑起一个秀场。你不需要考播音专业,也不需要正襟危坐,对于残疾人而言,坐着、靠着、躺着都可以,甚至用嘴咬住一根筷子,也能操控键盘。它对身体的限制最小,对时间的要求比较高,直播的文化特性就是要你每天不间断地坐在那里至少6到8小时,这一点,与长期Soho在家的残疾人的生活作息完全合拍。在“互联网+”时代,残疾人过去的很多劣势,反转为一种优势,正是这种打破生理时空限制的“天时地利”,直接助推了残疾人直播春天的到来。仅以YY直播为例,旗下舞帝公会签约的残疾主播就己超过百名。

25岁的英国残疾女孩麦肯齐去年9月加入国外最大的游戏直播平台Twitch,“即便我穿着睡衣头发凌乱,仍然可以和人交谈,不被任何人评判。”她每周直播 60 小时个人生活,“起床、穿衣、洗澡,从上午 11 点到晚上 11 点,每天如此。”Twitch上有一个签约残疾玩家社群,成员不仅有固定收入,平台还允许设置捐赠按钮,让粉丝“打赏”。国内的盈利模式与之相仿,粉丝购买虚拟货币 “礼物”在线 “打赏 ”主播 ,礼物价值从一毛到上万不等,而主播通过与平台分成来赚钱。再者,很多主播把在直播平台积累的人际资源成功引流到自己开设的网店,形成人际资源的多次利用和回报。有业内人士计算,当红主播的月收入完全可以达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。

一位残疾主播调侃:这就是高科技版街头卖艺。以前是有钱的捧个钱场,没钱的捧个人场,现在是有钱的刷个火箭飞机,没钱的刷朵鲜花提高人气。“残疾”用好了是利器,公益网站“鸟窝网”副站长张依清毫不讳言,直播完全可以成为一部分残疾人的谋生手段,“好比健全人和残疾人都卖橘子,价格一样,品质一样,人们一般会优先选择残疾人。”

你不能抱怨,只能去适应

在形形色色的主播中,残疾主播会被当作怪咖,“那画面真膈应,我看直播就是学点技术或者笑一下,不是来看感动中国人物的。”更多的人,将其视为直播界的正能量担当,“看看他再看看自己,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?”

蕾欧娜时常回复和自己阅历相似的网友,激励对方“学说话不难,难就难在坚定不移”;麦肯齐在直播时曾发作癫痫,与观众却更亲密了,他们学会以开放和同情的态度去看待疾病。

多数残疾主播都撕掉标签,不以残疾博同情,希望网友关注是因为他的出色,而不是怜悯,不是励志,王晓鹏说:“我之所以选择游戏,是因为我喜欢游戏,而不是为了励志。”

轮椅舞者娇娇在春节也玩票了一把,在她看来,人性的残忍,人性的温柔,在这个不设防的空间里,都体现得淋漓尽致。进直播间的人形形色色,来的不全是好粉丝,“就拿健全主播来说,动不动就有人说你整容了,太难看了,什么话都有。残疾主播更甚,有人捧你,也有人骂你,人身攻击的都有,特别考验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。”

网络直播属于草根文化,最大的受众都是自称Loser的网民,“会玩儿,懂得自嘲”是这群人的标签。“很多人认为长得好看就能挣钱,其实核心竞争力还是才艺和互动能力。”

这也是网络市场残忍之处。“残疾人本身就相对敏感脆弱,有人通过直播找到自信,有人播着播着反而更抑郁了。”消费者“喜怒无常”,你不能抱怨,只能去适应,有人喜欢阳光的,也有人喜欢卖惨的,没那么容易讨好,并不是姿态放低,永远奉承,他们就买账。

这和任何一种表演工作、和任何一个行业的淘汰机制都是一样。受欢迎的,总是打不死的小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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